仲夏,去了趟嵯峨野。在京都,岚山是少数几个我不太喜欢的地方,因从前是日本各路文豪都要来此一游的景点,如今成为游客过分踏足的区域,尤在渡月桥一带,熙熙攘攘的人群来自五湖四海,更不用说人力车跑来跑去的竹林小径了。但在梅雨时节,一定不能错过嵯峨野——此地邻接岚山北侧,是京都市内的真正山中景致,往深处去游客渐少,更加悠闲自在。
每年5月黄金周后到暑假开始前,是京都稍显冷清的一段日子,对淅沥梅雨头痛的游人不在少数,因此他们并不能察觉:古都如何在一夜连绵后,长出零星若叶和繁茂树荫,铺天盖地绿了起来。
我执意将这幅景象称之为:京都绿。京都是红叶胜地,深秋层林尽染的地方,在夏季首先要绿潮滚滚,比别处更加浓烈嚣张。我也执意地认定:倘要名词解释“京都绿”,最能体现它的地方只有嵯峨野。
嵯峨野有名叫“常寂光寺”的古寺,寺内枫树成林,秋季不乏慕名造访者。夏季游人断断续续,喧闹一阵寂静一阵,始终有个老头站在参道尽头,举着专业照相机拍着眼下的一切。石叠参道两侧这些高大的枫树,在5月中旬便会抢先冒出新绿,在仁王门前站定,能看见枝叶覆盖在茅草屋顶上,清风徐来,世界微微颤动。唯一的坏处是,蚊虫在这幽寂绿意中也变得狂妄,成群结对围攻过来,你要抬头听风看树,,它们便直直朝你眼底撞去,大概也是自然天性。
“要往更高处去哦,”路过那拍照的老头身旁,他突然对我说,“山顶杜鹃正在怒放。”
常寂光寺高处有山庄“时雨亭”,也像是为夏天而生的名字。这时节庭院里绽放着紫色的山杜鹃,在日语里写作“藕踯躅”,原是京都山间随处可见的野花,却不知为何在这突然变异,花瓣愈发狭窄细碎,零星遍布山坡,又得一不明所以的新名——“花车”o在常寂光寺的山顶驻足听风,可以在风中眺望远山,能看见比彀山和大文字山的纤细棱线,亦能看到祗园和东山的微微轮廓,天气晴好。
在有关嵯峨野的历史考据中,此地总是平安时代的贵族和文人逃离尘间、隐居和避世的栖身之地。在荒芜的田园风景中,又藏有一间小小的草庵,入口隐秘,貌不惊人,属于游人三过门前而不入之地。名字却风雅,取作“落柿舍”,据说曾是俳句大师松尾芭蕉的爱徒向井去来隐居之所,是可以写进日本文学史的存在。
落柿舍的故事真假难辨,也像俳句一样充满玄机:向井去来隐居期间,这闲寂草庵庭院内栽满了柿子树,某年深秋,四十株柿子树枝头齐齐挂满了金黄色果实,一位来自都城的商人表示想要买下它们,谈妥价格,提前支付了定金,然而就在那个晚上,狂风大作,满园柿子悉数掉落地面,一个不留于枝头。次日,前来取柿的商人看见这幅景象,难免大惊失色:“作为一个走遍天下的商人,我见过各种各样的柿子树,但是果实如这般自杀式掉落的景象却还是头一回遇到,虽然十分抱歉,但你能把钱退给我吗?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落柿舍”由此得名,几经拆建,风格愈发简朴,趋于去来的内心世界。松尾芭蕉倒是十分喜欢这里,前后专程来小住过三次。最后一次正巧也是在5月,留下了“5月雨紫色帚八苔允为壁④跻”的俳句,大意是说:从前豪华的落柿舍,如今也破落衰败了,墙壁上残留着色纸掉落的痕迹,屋外的5月雨倒是温柔地下个不停啊。
不得不归功于芭蕉加持,如今落柿舍小小的院落里,每天都坐着写俳句的人们,寺里专门设置了收集俳句的小信箱,供人写完后投稿,每年都会评选最佳作品。坐在藤萝架下望着写俳句的人们时,才意识到藤花已掉落多日。更多精彩内容订阅女友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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