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生,与谁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么老生常谈却清雅不俗的诗句,又有多少人魂牵梦萦却终究还是屈服于这句诗中的无奈。

邂逅一个人,眼波流转,微笑蔓延。曾经听过一句话,“喜不喜欢一个人,第一眼便知道了”。从此缘分已定,情暖三生。这大概便是宝黛初见时的写照吧。

一个大吃一惊——“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一个淡然一笑——“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从此“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多少情思尽在不言中……

曹公在《红楼梦》中的肖像描写,不露则已,但有便人木三分,令人回味无穷。黛玉进贾府,无疑是一段极为重要的场面描写,此一回便展现了府中大半重要人物的姿态。而作为重要角色的黛玉,亦在众人眼中有了一副完整的面貌。

“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这是众人眼中的黛玉。

“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此为王熙风口中的黛玉。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这段令无数少年痴迷的描写,巧也不巧,正是宝玉眼中的黛玉。

人说“想”字,是“你的相貌我的心”。然不需多想,不必久别,只此一眼,黛玉的一颦一笑便深深印在了宝玉心里。或者说,这“一颦一笑”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宝玉心底沉睡的记忆……黛玉的神韵和风致在众人眼里只是不凡,然而在宝玉眼中竟是这般清晰。也无怪此后黛玉只有宝玉一个知己,原来初见时彼此早已明了。

接下来便是牵动众人的摔玉情节,在别人眼中,是这孩子的痴病又犯了。然而,为什么以前见府中众姐妹时没有这般发作呢?只听宝玉说:“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我想,这样一个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孩子,自是体悟不到“喜欢一个人,会低到尘埃里”的感受,不过是刹那间的心动: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竟然没有这块玉,而我算什么东西,怎能配得上这玉!可是这玉偏偏是自己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意义非凡。于是又气又急,手足无措,只好摔了它方合适。哪知,这“配不上”的自愧,不就是所谓“低到尘埃里”吗?而百余回的《红楼梦》中又有多少回宝玉暗自垂泪,千哄万哄,只为博林妹妹一笑?这样的牵挂和关心,似乎在初见时摔玉的那刻起,便已注定。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

宝黛做到了。不言身份,无关命运,自始至终,心中的你还是初见的模样。你我,亦是如初见般欣赏着彼此。黛玉临终前的那句“宝玉,你好——”含着多少不甘、多少凄苦,但真心仍在。她知道的,她知道宝玉心里有她,她恨的只是命运,只是人们口中的“金玉良缘”……

他们的爱情,始终都如初见时那样纯粹、那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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