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孤星里与你走失

    我第一次和许嘉诺狭路相逢,是高一,在学校天台上。那天风很大,他依在栏杆上,呼啦啦的风撩起他的额发,灌满他白色衬衣,像一面乘风欲去的船帆。夕阳正盛,琥珀色流光落在他侧睑,笼了淡淡暖光。

    听到脚步声,、许嘉诺回头看向我,他说:“你是顾昭昭,我认识你o"说这话时,他眉毛微挑,带着几分盎然的兴味,和莫名的侵略性。
    那表情出现在许嘉诺脸上,有些许违和。我愣怔片刻后,用一贯的冷漠口吻对他说:  “我也认识你,一班的许嘉诺”。
    “哦,那还真荣幸o"他勾起的嘴角,隐约露出点讥诮。
    在我们实验中学,许嘉诺是名人,我也是。不过他美名远扬,拥有让人羡慕的一切特质,长得好,家境好,脾气好,还是获奖无数的资优生。而我,臭名昭著,拥有和他完全相反的特质,相貌平平,脾气暴躁,还有一段将背负一生的黑暗往事。
    在天台偶遇他之前,我曾远远见过他几次。那时,我觉得这个眉眼温和,微笑时眼底有光的少年,像一面湖泊,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澈。但在天台遇见后,我发现我错了。
    我们第一面,明明还是陌生人,却充斥着莫名的火药味,彼此没说话,用眼神较着劲,那感觉就像两个世界,两种不同宿命的较量。
    许多年后,我们分手时,许嘉诺对我说:“昭昭,真怀念第一次在天台上见到的你,那时你和现在不一样。”
    我淡淡回他:  “有什么不一样,我还是我。”
    他沉默了好久,像在回忆里寻找年少时的我们:  “……过去,你眼里有‘杀气’o"
    那时,许嘉诺站在宽阔的阳台上,点着烟,熟练地吐出漂亮的烟圈,我们都没再说话。岁月鎏金似的霞光,穿透云层,溅落在他身上。那一刻,我看着26岁的许嘉诺,又想起了当年,长风,天台,黄昏,我和他。唯一不同的是,岁月带走了少年的青涩,留给他风霜满目的沧桑。
    26岁那年,我们开始变老,或者说,曾经  ‘怀揣了太多心事,和压抑活着的我们,从未年轻过。
    我在1 6岁,遇到许嘉诺。然后我心中定义为干净少年的许嘉诺,成了泡影。
    在他离开,和我擦身而过时,风将他的气味,清晰地送到我鼻端,是清新的柠檬香气,还夹杂着几缕若有若无的淡淡烟草味。
    天台的门关上时,陈旧铁皮发出幽长难听的吱呀声,我看到他曾经站立的墙角,有一枚还未燃尽的烟头,可怜兮兮地落在暗绿色苔藓里。
    那刻,我忽然意识到,或许许嘉诺的完美无缺,只是他掩人耳目的伪装。
    想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我可耻地生出了几分兴奋。我趴在许嘉诺方才站立过的位置,探出身望着楼下,数着一二三,数到三十九时,我又看到了许嘉诺,他步履轻轻,脊梁挺直,像一棵不畏风沙的小白杨。
    他人缘很好,有几个男生围绕着他,同他勾肩搭背,同他低声耳语,兴许是说了什么有趣的事,男生们哈哈大笑,只有他开心时,微微勾唇,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
    他又变成了那个纤尘不染的无垢少年。
    那个黄昏,我静静站在天台,看着他的背影。或许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忽然停下身,回头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或许他看的并不是我,只是我身后将落未落的暮霭。
    暑假时,我在城中村一家小饭馆里工作。一道竖立的墙,隔绝了两个世界,墙内是低矮的棚户屋,和遗留在80年代的旧景,墙外是广厦高楼,新时代的欣荣和繁盛。
    按理说,许嘉诺那样的天之骄子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一一年日久远的桌子,即使抹了多遍,还是看起来脏兮兮的,沾满油灰的大风扇,吱呀呀地转,带不走一丝暑热。老板周伯坐在柜台后打盹,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本又是一个安静,又无所事事的三四点午后,但许嘉诺走了进来。看到他的那一秒,我想的竟然不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他好像很喜欢白色”一一第一次在天台遇到他,他穿白衬衣,这次他穿着不知品牌但看上去质感就很好的白T,和最新款的nike白球鞋。
    以前,学校女生常私下里说过许嘉诺多半有王子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病”,但我确认那刻我是魔怔了,竟盯着他雪白的鞋面,发起呆来。直到许嘉诺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叫了一声“老板,一碗牛肉面”,我才从莫名的情绪抽脱出来。周伯也醒了,轻声斥责我:  “小顾,客人来了你傻站着干什么?”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炉灶前重新开火,下面。
    我和许嘉诺没有交流,只有我端面给他时,他看了我一眼,说了谢谢,然后埋首吃面。
    对于许嘉诺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并不想知道原因。但看着那碗,被他翻来覆去,坨成一团,到结账还剩了大半碗的面,那时我相信了那句“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刻意为之”的话。
    结完账,许嘉诺并没有急着走,他竟和周伯聊起了天,言笑晏晏的模样,很是讨老人家喜欢。我也听出了他“不经意”地同周伯探听我。我的怒火飙到了极限,却碍于周伯在场不能发火。
    稍后一些,陆续有客人进店,周伯停止了和他闲聊,我才寻得机会,咬牙切齿地问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有事想问你”。
    “我没空”。
    “我等你”!
    他掷地有声地抛下这三个字,嘴角斜斜勾起,浮起一缕陌生的笑。这话或许对别的女生而言,极具杀伤力,但对我,却毫无用处,因为从那个笑里,我看出了那其中包含的不是雪月风花,也不是光风霁月,而是目的明确的未尽之言。
    从六点开始,吃饭的人多了起来,窄长的店面被挤得满满当当的,许嘉诺就靠在店铺对面的一株老榕树下抽烟,他微眯着眼,熟练地吐出烟圈,烟雾和黄昏时的薄暮,笼着他,模糊又落拓。
    那晚忙完,周伯为我结算了一个月工资后,天色己朦朦胧胧地暗了下来。而许嘉诺就像一尊雕塑似的,还在等我,烟头散落了一地。
    我径直从他面前走过,他在背后叫我:  “顾昭昭,你先别走。’’
    “我们不熟,别烦我”
    然后.许嘉诺没再跟上来了,对此我并不吃惊,像许嘉诺那种人,从小骄养,怎么忍受得了旁人的冷待。

    想必女孩子们从小就大人人告诫过,晚上不要独自走夜路。其实在那天之前,我都觉得这种说法是杞人忧天,毕竟那条幽深仄长的巷弄。更多精彩内容订阅南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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