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旅人

    裴宁宁每晚都要做的事是在放学的铃声响起一瞬间,趁邹宁还没注意到她,冲出教室。回宿舍取吉他,然后立刻离开学校,倒两趟地铁到市中心的一个设有地下商铺的地铁站,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掏出两本书,盘腿坐下,开始工作。

    她在做的或许是一件在年轻人看来很帅的事。每天抱着吉他在地铁站里弹曲子,如果有人花钱点歌她就唱。捧场的大都是一些年轻人,学生居多。她不缺钱花,但她需要钱,每天都在学校的她没办法出去打工,被逼无奈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吉他是她唯一的特长了。
    但是周末她必须得回家,她不能让爸妈知道。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裴宁宁把琴盒里可怜的零钱收起来,起身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灰,却不期然看见鞋底的胶又开了一点点。她轻轻叹了口气。
    吃饭时,妈妈突然抓过她的手:  “茧子怎么又重了,最近又弹吉他了么?”
    “偶尔。”
    “也不知道你天天非要背着它去上学干什么,别为了它把学习荒废了。”
    裴宁宁小声“唔”了一声。
    眼见着气氛又不大对,爸爸在桌下碰了一下妈妈,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妈妈却没搭理这个提醒,不吐不快似的:  “宁宁,你不是还怪我们让苏毅回家吧?”
    “没有。”
    嘴上这样说,裴宁宁却还是抓着书包和吉他回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了门。
    门外是爸爸埋怨妈妈的声音,一顿晚饭又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了,似乎从苏毅离开这个家开始,很长时间都是这样。其实裴宁宁也没有真的怪谁,更何况苏毅并没有真的回家,可是她的心里破了个洞,一直在呼啦啦灌着风。
    手机响了,又是那烦人的邹宁。裴宁宁挂断了两次,却拗不过他的坚持不懈。
    “你又干嘛?”
    “你今天好早就回去了啊”。
    “你说什……”原本躺在床上的裴宁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你去找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嗤,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啊。’’邹宁语气里真的满满都是骄傲。
    “敢对别人说你就死定了!”
    “当然不会。但是……”电话那边突然沉吟了起来,似乎在考虑这样问妥不妥当,  “你是为什么啊?”
    “说了你也不懂”
    难道到了如今还要说,是为了梦想吗?“梦想”两个字曾经像件稀世珍宝一样悬在高高在上的地方,她和苏毅两个人仰望着仰得头都痛了。后来它终于到了触手可及的位置,他们才看清它的周围荆棘密布,根本伸不出手去。
    她的心里早已经放弃了。可是假如苏毅还没有放弃,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得陪着一起赴汤蹈火。
    这是他们的约定。曾经的少年如今这般一路倒了三趟车,问了几个人,裴宁宁发现路越走越偏僻,满目的高层建筑盘形立交桥开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正在施工的马路,拆了一部分的平房院落,她咳嗽着沿着时有时无的门牌找过去,最后在一个漆皮掉得差不多的红色木门前停下来。
    一个中年女人开了门,神情颇为鬼祟:  “你找谁?”
    “我找苏毅o"
    “苏毅?哦,那男孩子啊,在小的那间。小姑娘,你是他什么人啊?”
    “家人。”
    “那就好,”中年女人一把将裴宁宁拉进去,还煞有其事地左右看看,这才关上门,紧接着就摊手要钱,  “你帮他把欠的房钱交了吧。’’
    “他差了多少?”
    “八百”
    裴宁宁翻了翻钱包,里面加上零钱只凑够五百,她只好压低声音恳求:  “您再等等好么?剩下的我会尽快交上的。
    中年女人的脸又冷淡下来,一边愤愤地朝屋里走一边埋怨着,  “你们这些孩子也不知道干什么的,早知那么不守信就不租给你们这种人了…”
    她进屋后将门摔得震天响,所以也就没有看到身后的裴宁宁踹开苏毅那间紧闭的门,把吉他狠狠砸到躺着的苏毅身上。
    如同没感觉到痛一样,苏毅半睁开眼,看见她也不吃惊,只是淡淡地说:你来啦“苏毅,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不是说你会过得很好吗?!还是让我来交房租的?!”
    苏毅从床上慢慢坐起来,额前的头发落拓得挡住眼睛。他好像又瘦了好多,下巴的弧线变得很清晰,黑T恤垮垮的,肩膀都有点撑不起了。裴宁宁本来满肚子的火气都软软化成了心疼,她接连叹了好几口气,缓缓走过去到床边坐下,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尽量温柔地说:  “你回家吧,你爸妈会原谅你的。至少给他们打个电话,至少可以寄点钱过来帮帮你。
    “你嫌苦了是不是?!那你回去吧,别管我,走啊!”苏毅突然抬高了声调,裴宁宁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走,马上走!”
    裴宁宁刚忍下去的火气,彻底爆发了,她弹跳起来,感觉自己每根都在燃烧:  “苏毅!你发什么神经!我嫌苦?!难道不是我在拼命攒钱?是你自己耍脾气要搬出来住的!你现在来怪我吗!”
    用力过猛,声音骤然被卡住,再没有办法喊下去,裴宁宁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像条溺水的鱼一样拼命喘着粗气。是邹宁的电话解救了她,她说着“好,你等我”,然后掉头就走。苏毅在门口追上了她,慌张地握住她的双肩。
    “宁宁,对不起,我是心情不好,我不该……’’
    “苏毅,别让我觉得,这些年,我认错了你o"
    裴宁宁一边狂奔一边用手背抹着脸上随之而下的眼泪,路过的风景都变成模糊的光影,只有一些片段在泪水中依次浮现在她眼前,怎样也冲不淡。十五岁那年,她站在破厂房外面第一次听苏毅唱歌,刚刚变声的沙哑,慷慨激昂的旋律。
    那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苏毅是多么的光芒四射啊。
    那么……究竟错在哪里啊,他们居然走到这般境地。裴宁宁撑着膝盖弯下腰,在一片尘土飞扬里放声大哭。他曾是我的阳光
    裴宁宁和苏毅的渊源是从彼此母亲肚子里开始的,当时因为是旧友,再加上预产期临近,大人开玩笑地说,要是异性就订婚约。结果看着他俩一天天长大,本来只当是一个玩笑的大人,却发现他俩感情一直非常好,好到反而有些担心了。

    裴宁宁从小就是个厉害丫头,在男孩子面前从来不懂得示弱,可偏偏她又是个爱哭鬼,总是得了便宜还自己哭个凄惨。在和周围男孩都交过手,没有人再敢招惹她之后,只有苏毅敢揪着她。更多精彩内容订阅南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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