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久岛——在琉球岛链与中国大陆之间


Ⅰ前言

我第一次踏上屋久岛,是在50多年前,还是一个初中生的时候。

那时我经常逃学,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听美国的流行歌曲。虽然不爱上学,却对未知的土地抱有无限憧憬。有一天,我下决心走出了家门。我花了三天时间,从神户一路搭便车到了鹿儿岛(九州南部的中心城市)。然后从鹿儿岛的港口乘船,来到了当时在日本非常著名的神秘之地屋久岛。

我住进了在船上认识的人的家里。我记得那是冬天。温吞吞的风迎面吹来,黑夜中,姿态怪异的华丽榕和细叶榕“精灵树”的周围,似乎有幽灵在晃动。

从20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我几乎每年都去屋久岛。每去一次,我都觉得自己离这个规模如此之大而又如此之复杂的大自然更近了一步。

我特别感兴趣的是寒蝉。寒蝉在日本是一种常见的蝉,除了北方的日本本土,在靠南边的列岛也有。可是,只有这个岛上的寒蝉的叫声与其他地区不同。我想解开这个谜团。

我在岛上住了几年,埋头于昆虫及植物的调查和拍摄。

不久,屋久岛被列入日本第一个世界自然遗产,一跃成名,变成了日本炙手可热的旅游景点。

在一系列的调查和拍摄结束后(话虽如此,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重大发现),从80年代末开始,我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中国。


充满神秘气息的神树和原始森林,

是宫崎骏《幽灵公主》的灵感来源之一

Ⅱ 充满神秘气息的神树和原始森林

我第一次去中国是在大约30年前,乘船从阪神(大阪和神户)到上海。从阪神到上海需要整整两天的航行。早晨从神户港出发,第三天的早上到达上海港。正好在那中间,也就是第二天的早晨从九州和屋久岛中间穿过。

船驶过屋久岛西北的三岛列岛黑岛的海面后,从两个无人岛的中间穿过,进入东海的公海。傍晚时分,我来到船的甲板上一看,由于从长江河口流过来的浊流,海水已经变成了褐色。每次航海的时候,我都期望能从远处眺望到屋久岛,但屋久岛所在之处,却总是有厚厚的云雾遮挡,因此迄今为止尚未实现。

我也经常从东京搭飞机去台湾和香港。黑岛正好位于东京(成田)-台北(桃园)的正中间。飞机会在这个岛的上空微妙地调整航路的角度。每次坐飞机,最令我兴奋的,是从机窗俯瞰以黑岛为首的三岛列岛、口永良部岛、口之岛以及由中之岛等小岛组成的吐噶喇群岛。远处还可以望见平坦的种子岛。但是,就像有人在施魔法一样,离这些岛屿很近、有着层峦叠嶂的山峰的屋久岛却从不显露真容。

我的研究重心转移到中国已经快30年了。大约每隔10年,我还会偶尔访问屋久岛。

这不是因为我对屋久岛失去了兴趣。而是我觉得要想弄清屋久岛之魅力的本质,就必须寻根溯源,先弄清这样的自然环境是怎样形成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需要了解它与包括周边岛屿在内的不同形态的地域之间有哪些关联。我选择中国,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但我的足迹渐渐远离屋久岛,也有更负面的原因。老实说,我不太想去。

当我说“不想去屋久岛”的时候,会得到一些人的附和。他们说:“很多人涌去会对那里的自然环境造成破坏,你以身作则,真是了不起。”

不,这不是我的初衷。我不同意这样的观点。

比如有这样一种说法:“登山的时候要走规定的山路,这样的规定是为了保护自然。”我不这样想。我反而觉得你想去哪里的森林,就可以随便进去。真正的大自然没有那么脆弱,不是被人踩几下就能破坏掉的。当然,普通人进入没有道路的森林会有危险,所以我并不鼓励这样做,但至少我认为应该自由地选择想走的路。除了“旅游路线”之外,还有无数条路可走。

既然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近距离接触丰富的大自然的机会,那就没有必要听任别人指手画脚,要用自己的身体去亲身感受才对。我不认为保护自然的方式,就只有不接触不乱碰这一种。反而这种消极的姿态,实际上是轻视大自然的表现,是自己无法融入大自然时的借口。进一步讲,是以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变相容忍对大自然的破坏。也许我的说法听起来有点粗暴,但我觉得,如果你遇到没有见过的植物,不妨摘一片叶子闻一闻它的味道,见到有意思的昆虫,不妨捉来放在手心里把玩。如果遇到自己想要调查的对象,就不必被没有意义的规矩制约,自由地进行调查就好(当然,我绝对反对专业人士对野生植物的盗挖以及过度地捕捉昆虫)。

参加旅游团,向岛上几百人之多的导游支付高额的导游费,然后排着长队,所有人都去同一个地方游览。这样的旅游和看电视又有什么区别呢?这种旅游能体验到真正的大自然的魅力吗?

绳文杉是屋久岛的大明星。人们说它是具有灵气的神秘的存在。它们确实很高大很漂亮。但是,充满灵气的巨树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绳文杉只是众多的巨树之中的一种。古树是整个森林的象征。小树成长起来,不久就会变成大树。只有整体把握了这个永劫不变的循环,一切才有意义。如果只是膜拜一棵古树,那这棵古树用日语说就成了“招客熊猫”。绳文杉现在已经成为了展示品。不论是看它的人,还是被看的它,都让人觉得悲哀。

大约20年前,我就通过报纸和杂志宣布过:“我是以屋久岛的自然为拍摄对象的摄影师,但我不拍绳文杉。”我的意思并不是强调我要保护它,而是希望那些来到岛上的人不要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希望他们多用自己的脚,用自己的眼睛和大脑在屋久岛进行探索和发现,也看看看其他的事物(不过,媒体征用的通常都是绳文杉的照片,我也因此得不到工作,一直很穷。笑)。

宫崎骏有一部动画片叫《幽灵公主》,据说是根据屋久岛的自然环境打造的(也有一种说法,说是从我的摄影集中的一幅照片获得的灵感)。我逐渐与屋久岛拉开距离的最大理由,是对“屋久岛=充满着幽灵气息的茂密的森林”这种说法的抗拒。茂密的森林中长满了苔藓的岩石以及树木当然很美,但是,要说屋久岛的魅力全部都集中在此,我却不以为然。

Ⅲ 屋久岛的魅力 

屋久岛淀川的清流

屋久岛(从狭义上说)位于日本列岛的南端。同时,它也地处琉球群岛的北端。

北纬30°13′~28′。是温带和亚热带的过渡区。在这里,温带和亚热带气候的植被都能生长。山上是亚寒带(正确地说是冷温带)的气候和植被,海岸附近是亚热带的气候和植被。

独自矗立在九州本岛更南边的海面上的九州最高峰宫之浦岳高1935米(在日本的西半部,仅次于四国的石头鎚山1981米和剑山1955米)。由于高山耸立在海面上所带来的“山体效应”,其北面和南面的气候特征更显突出。山上生长着许多分布南限的植物,海岸附近生长着包括北限的隆起礁和天然红树林在内的许多亚热带植物。

中国大陆的大陆架,一直延伸到西侧附近。因此,我们除了知道列岛南北间的联系之外,还不能忘记它们也许在远古时代就与西边的大陆相连这件事。从永劫的过去传承下来的各种生物的末裔,还继续生存在这个岛上。

它是黑潮及台风的必经之路。由于大量的降雨,这里形成了世界上也极为少见的漂亮的植被。

降雨量不是一般的多。在一本以屋久岛为背景的著名小说中,曾用“一个月有35天在下雨”来形容雨量之多。受这本书的影响,日本人的脑海中形成了“屋久岛=整天下雨的岛”的印象。

虽然雨多是事实,但稍稍换一下角度,它也可以说是一个“总是晴天的岛”。即使岛上的某一个区域下着大雨,但其他的一些地方也有很多时候是晴天的。一天当中,即使某一个时段下了大雨,其他的时段却是响晴薄日。

雨一下起来就是瓢泼大雨,令人感觉仿佛行走在大海当中。雨伞雨具根本不起作用。但是,即便被淋得浑身湿透,被强烈的阳光一照,马上就会干掉,所以不用担心。

经常会有上面是碧空如洗,下面却不知为何在下雨的情况发生。还有的时候,人坐在车上,雨从后面追过来,前方却是晴天。有的时候能侥幸逃脱,有的时候就会被卷进暴雨之中。

我最喜欢屋久岛的地方,是大雨过后透过树梢照射下来的阳光,还有那穿过绿叶的透视光和闪烁的雨滴。

暴雨过后会有彩虹出现。跨越绿色的群山和蔚蓝大海的双彩虹。屋久岛也是一个“彩虹之岛”。

内容摘自《人与自然》,更多内容请订阅《人与自然》杂志!订杂志上杂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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